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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话|追光动画于洲:不做皮克斯的梦

三二七 文娱春秋 2023-07-10


上映12天时,第8次票房日冠,票房占比TOP1,《新神榜:杨戬》票房达到3.24亿。“国漫崛起”的口号再一次被喊出来。

在80、90和00后消费崛起的时代,国漫被投射了太多的成长缺失和记忆。众望所期的国漫这一次能借杨戬木制飞船的东风一骑绝尘吗?

“电影是一个工匠活,票房不好接着做,品质不好就不做了。”2014年,追光动画成立一年尚未有作品之时,创始人王微对自己新踏入的这片海域早有预断。

《杨戬》最后的彩蛋是《长安三万里》,以李白的一生故事来揭开追光动画在“新传说”、“新神话”之后的第三个系列“新文化”的序幕。


2023年《长安三万里》上映时,正是追光十年。

十年树木,当初的光,大家追到了吗?

「文娱春秋」与追光动画联合创始人于洲聊了聊。于洲也是《新神榜:杨戬》的监制。

关于杨戬的神话故事改编落地的保留与创新,关于两个互联网前辈一头扎进电影市场后又如何带着两百多个年轻同事春播夏耕,关于追光十年追到了什么,于洲知无不言。

追光动画的名字来自神话:“夸父追日,我们追光”。

“夸父追日”,在通常的语境里,指人有大志,矢志不渝。追光动画联合创始人于洲说,“追光本就是明知很难做到却总想为之努力的事情。”

于洲说,夸父给后人留下了一片桃林,追光希望我们的作品流传下去。这大概是王微和于洲这两位互联网时代曾经的开辟者们对抗转瞬即逝的一种特有方式。互联网的高效率如梦幻泡影,只有的文化创造永流传。王微也曾经这样解释追光动画的缘起,“创业领域生死浮沉,希望能够创造出一些更加持久东西。”

听上去,做中国的原创动画电影,注定也是一个执着且向上又还未知的故事。

执着是匠人理想的本分。至于向上与否,就不是单线叙事了,会关联到剧本与技术、观众与舆论、市场与资本种种。

《新神榜:杨戬》便是如此。

《新神榜:杨戬》让观众尖叫的拽上天特效集中在几大场景:蓬莱、方壶、瀛洲三大仙岛、“洛神赋”飞天舞、三维水墨太极图等。导演赵霁接受采访曾表示,仅蓬莱仙境一个场景,就超过了《新神榜:哪吒重生》所有制作难度。

这意味着什么?

视觉技术更进步——国漫崛起的大旗再一次聚焦追光。剧本又该如何做才不会被视觉甩掉一道街?投资更高,那么能不能回本?

《新神榜:杨戬》片尾字幕有1000多人,其中280人是追光人,仅协助电影后期制作的公司就超过20家。

这组数据展示的情况,与十年前追光动画初要创立时的人才缺失可完全不同。2013年,为招募人才,创始人王微连飞美国加州两次,最后请到三位来自皮克斯和梦工厂的总监级别的人才,其中两位华裔。

王微和于洲,两位土豆网的前辈,怀互联网之心做动画电影,该怎么玩?当年皮克斯的三维动画把做二维动画的公司搞死了,但追光动画无意颠覆,只做深耕。

约翰霍普金斯大学的计算机硕士学位的王微很清楚与迪士尼的差距,但技术的鸿沟在互联网的背景下,是在加速缩小的。当年《小门神》用自己200多盏灯“吓退”了迪士尼的动画师们,也立起了新的行业标杆。

今日,《新神榜:杨戬》所有参与制作的公司都来自国内,没有用到国外的制作公司。国外的CG技术没有开发过中国的水墨,追光的的团队自己可以尝试研究完成。技术自信了,文化也一样可以自信。杨戬的服装是敦煌所学的蓝染工艺染成,衣服上的蓼蓝色是从敦煌的植物里提取的。

无论是当年20人的追光,还是今天280人的追光,没有人有专门的办公室。追光所在的办公地,就像一个“大厂房”,所有人在开放的工位上办公,这显示了追光开放的创作氛围。在创意行业进行系统管理,个中平衡,于洲自知。

“心有猛虎,细抠镜头”,墙上的这句标语,一度是这个“厂房”的slogan,今天已经被“长安一片月,千屏敲键声”取代。



【对话实录】

「文娱春秋」:十年前,怎么会决心做动画电影?与您和王微老师的动画记忆、成长记忆相关吗?
于洲:70后的童年动画记忆应该都是比较接近的,但差不多十年前,我们之所以定位动画电影,应该是选择了最难的一种形式。动画电影要兼顾技术、艺术两方面,同时制作管理方面也非常复杂。除了期待能创造出可以流传的经典作品,也因为我们有一定的技术基础和一些管理经验。
「文娱春秋」:这部分基础和经验是二位在土豆网时的积累吗?
于洲:其实不是。我们都是计算机专业出身,像我们做CG动画,属于计算机图像学的范畴。当然,我们过去的工作经验也是相关的。团队最初的定位是:中国团队为中国观众做中国故事。
「文娱春秋」:从《白蛇:缘起》的170人团队,到《白蛇2:青蛇劫起》的250人团队,《新神榜:杨戬》时这个数值是多少呢?  
于洲:280人。你看过《新神榜:杨戬》知道,无论精度、复杂度,角色数量和场景体量都变得很大,所以团队也会壮大一点。
「文娱春秋」:团队还是那么年轻态?
于洲:我们去年年底做过一次统计,平均是1993年左右出生,也就是说三年前做白蛇时,大家差不多是二十七八岁。
「文娱春秋」:90后年轻人对传统文化的认知,和团队里的70后,会有很大的不同和偏差吗?
于洲:其实肯定会有不同,我们小时候是评书、电视、连环画,他们则是网络和漫画养大的。虽然从小接触的文化内容和形式都不一样,但其实都是中国文化的优秀内容。我也注意到,特别是最近五年左右,对中国传统文化,年轻人更加的文化自信。我举个例子,我们(追光)也有汉服社,我们有对传统文化非常热爱的越来越多的年轻同事,所以我觉得这也是未来的一个趋势。改革开放之初,大家对外面的世界有更多的好奇心,也有很多我们需要学习的地方,但是经过三十多年的发展,我们在各个方面都有非常大的进步发展,还会继续学习别的文化,但是绝不应该再丢掉我们自己的优秀文化遗产。
「文娱春秋」:大家是和追光一起成长的状态,有年轻动画人的情怀在。
于洲:大家因为共同的梦想聚在一起,但仅有情怀是不够的,还要有行之有效的模式,我们的企业文化、我们的运转流程,在过去九年里不断积累和提升。每一部电影之后,我们都会找到一些或者叫遗憾,或者说可以做得更好的地方,然后在下一步电影再努力实现它,所以我们一年一部电影,每一年都在不断进步。
「文娱春秋」:电影上映之后,会关注到一些评论吗?这次的遗憾是什么呢?我看到的舆论比较一致,大家再一次被追光的技术震撼到,但是对于故事本身,还是有不同的理解,或者说不满足。 
于洲:其实这也正常,大家见仁见智。对于技术制作层面,大多数观众也不太懂,而是直观感受到了效果。故事层面,每个人都会有不同的理解,有人喜欢,有人不喜欢很正常,当然,我们希望能够讲一个大多数人喜欢的故事。
「文娱春秋」:对传统文化故事的再创作,一方面要符合原本的基础,一方面又期待能超过预期。
于洲:对,既要有传承,也要有创新。这也是一个过程,让大家一开始接受和既有认知与想象不一样的内容有点难,但是电影的生命力很顽强,假以时日,其实我们的故事还是有一定的深度的。前几天参加“东方甄选”的直播间后,我们和俞敏洪也有过一个沟通。就对故事的理解,他觉得《新神榜:杨戬》是追光目前最好的一部作品,所以我们是比较平静的来看待这件事情的。
「文娱春秋」:王微老师有参与创作吗?
于洲:我们所有人都有参与,追光动画电影是团队创作。
「文娱春秋」:追光的团队是导演或者制片人项目制吗?这个轮转的结构是什么样的?会有更多的资本和人才加入来加速我们的作品上映速度吗?比如一年两部?
于洲:追光只有一个团队。创作、拍摄、后期这都互不影响,同时两三个项目可以滚动起来。我们的速度不可能加快,因为流程已经非常缜密了。动画电影的创作,不像是工厂流水生产线一样可以提高效率,更像是农民耕地,春播夏耕秋收,自有节奏。肯定不会被资本裹挟,那样的话作品水平肯定会下降。
「文娱春秋:网上还有一个调侃说到杨戬和沉香的关系是:二舅治好了我的精神内耗。我也有一种感觉是沉香在推着杨戬的行动。
于洲:对,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主观感受。首先,中国很多人对杨戬可能完全不了解,俞敏洪老师也和我聊起来,可能很多人都不认识“戬”字。或者人人知道杨戬是二郎神,但杨戬的故事到底是什么呢,大家又并不知道了。所以在我们的故事里,尽管杨戬是一个英勇的战神,但电影一开始,他是一个落寞英雄,慢慢来揭开他的故事与后来劈山的行为,以及杨家母亲对天下的守护和牺牲。这个角色从开始到结束是有很大的变化的。
「文娱春秋:我家六岁的孩子眼里,这是一个孩子找妈妈的一家人的故事。
于洲:对,所以我们希望中国的小朋友、年轻人甚至大朋友能够看到中国自己的这个神话故事和英雄,而不是整体只看到美国日本的动画。中国的新一代应该更多了解中国文化。神话也好、传说也好、文学作品也好。也有很多人问我多大的孩子可以去看《新神榜:杨戬》,我说差不多六岁以上。我有一个朋友也是一位母亲,她昨天和我说,她觉得杨戬改变了她女儿的审美,原来只喜欢欧美动画的女儿,看完《新神榜:杨戬》后,觉得洛神赋那一段特别美。
「文娱春秋」:四岁的孩子给我说,这个故事和迪士尼的公主动画不一样,和大闹天空还要被宝莲灯的动画片是一样的,所以她们是能直观感受到的。中国传统文化的传承,不只是动画的方面的缺失了。追光做的事,道阻且长。
于洲:这也是我们的使命所在。很多人也是说追光够带来“白蛇”系列、《新神榜:杨戬》这样的动画,能够让中国的孩子看到中国的故事,不只是儿童审美的改变,价值观的传播也是非常正面的。还有人问,你们能不能做点新东西?我们肯定会有创新的内容,但是这些流传几百年甚至上千年的神话,每一代人都有每一代人自己的讲述。你刚才提到的几十年前的经典应该去看,但是审美也有当代性,是在不断变化的。虽然我们做的是传统的题材,但是都会融入新的审美。就像大家认为杨戬非常帅,也是因为审美的当下性。
「文娱春秋」:神话需要普及,故事需要深化,审美需要升华,每一部作品里要表达的元素特别多,还要兼顾下到3岁上到99岁的年龄差,怎么做?
于洲:对,这是挺难的,讲故事也挺难的。白蛇那一段民间故事,我们讲了它的前传,又做了它的后传,也是在丰富民间传说。这就是追光在做的事情。不只是重复,还要有创新。
「文娱春秋」:现在的原创动画电影市场,感觉是一个养成的过程。无论是下一代的新观众还是我们这一代补神话作业的观众。
于洲:这个说法我听到过好几次,用我们最新的CG技术来弥补大家对神话世界的想象,能听到这样的反馈,也是我们觉得非常有成就感的一件事。但是我觉得你们说养成也可以,我们看就是匠人精神的精雕细琢,不断的让一个作品更好。一个故事一个作品,它更像是从我们团队的心里,通过我们的点点滴滴的创意火花,一点点长出来的。浇水施肥、修枝剪叶。最后肯定是不完美的,任何作品都是有遗憾的,就像《白蛇》甚至《小门神》都有遗憾,但它们都是好作品,还会有很多观众继续传播观看。
「文娱春秋」:《新神榜:杨戬》的片尾彩蛋,看到新哪吒和孙悟空在对话,“你打不过杨戬啊?”。这些故事会串起来一个什么样的完整世界和独立的世界观?新神榜会有后续吗?
于洲:这是一个中国神话系列,本来这个系列里他们几个肯定会有交集,会出现在一些共同的故事里,但是我们目前还没有具体的开展创作。
「文娱春秋」:追光的受众定位,曾经说,最开始是面对家庭观众,后来面向年轻观众。是不是有这样的变化,是出于什么考虑,有了这样的变化呢?
于洲:追光刚开始的作品,《小门神》等三部,主要是面向家庭观众,但《白蛇:缘起》之后,包括今天的杨戬,年轻的观众也是我们的一个很重要的观众群体。两者都会兼顾。
「文娱春秋」:随着追光的作品越来越多,视觉品质越来越好,有没有感觉观众对原创动画、对追光的期待是越来越高了?
于洲:这是肯定的,大家见过好东西后就会想要看到更好的东西,这也可以要求我们不断的在品质上或者在创作维度上不断推出新的东西。我觉得从这一点来说,明年夏天的《长安三万里》大家一定会有眼前一亮的感觉。
「文娱春秋」:有做更进一步的周边开发吗?漫画、游戏、实景、元宇宙等等。
于洲:(笑)现阶段还没有着力做这些衍生品的开发,工作重心还是集中在动画作品。这个可能需要再过几年,或者《长安三万里》之后,或者有了更多优秀作品之后,衍生品业务肯定会做。在“东方甄选”的直播间也遇到这样的状况,只是卖电影票吧又不是那么对,所以后期可能会考虑开发一些衍生品。
「文娱春秋」:像皮克斯、迪士尼,最大的收益也是衍生开发,而不是电影票房本身。中国电影人喜欢对标这些公司,追光可有这样的梦?
于洲:我们从来不做梦,脚踏实地一年一部作品就好。要学习他们的可取之处,但肯定不是追随,因为时代不同、环境不同、市场也都不同。
「文娱春秋」:注意到《新神榜:杨戬》的片头多了阿里、抖音、B站等资方和平台,会参与或者说牵掣电影的创作吗?
于洲:我建议你不要叫做资方。首先我分享几个情况。追光的每一部电影,追光自己的份额至少有70%的占比,所以每一部的联合出品方,都是我们的战略合作伙伴,你可以算一下每一家的份额都非常少。他们的加入,我们看中的是战略价值。这是第一点。第二,大家都是在电影制作接近完成时才加入的,比方说,三年的电影,最近半年才加入,对电影的创作制作不会有任何干扰,而且大家都非常专业,可以给到一些建议,是一种良性的为了电影更好的合作。


「文娱春秋」:有了明年的《长安三万里》,新传说、新神榜、新文化,追光这三条产品线完整了,刚好算追光的第一个十年,算是十年规划的完成吗?
于洲:其实我们没有那么早的做过规划,最开始最开始只是说“中国团队做中国故事”,一年一部的节奏刚好。但你现在说的很对,明年是追光十年,《长安三万里》上映,实际上是一个非常重要的里程碑,也可以看做是我们向观众和市场交了一份答卷。《长安三万里》是值得期待的,一定会不负众望。

撰文 | 三二七
策划 | 文娱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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